2 无何

    经过客厅时楚铱看见楚泽斌神色严肃地和正在吃早餐的阿颖说着什么。

    楚铱让自己放下对他们所讲内容的好奇，专心洗碗，减少期待——说不定呢？她只是有一点点期待，真的不多。

    他们进房间了。

    事情或许不太顺利，这边开着水龙头都能听见几声孩童特有的情绪激动后发出的高促尖叫声。

    楚铱忍不住回头投向探究目光，和楚泽斌的视线撞在一起：他的脸色不太好看，但看见她时还是扯起笑容眨了眨眼，随即将门关上，声音隔绝。

    昨晚的潮湿被新出的太阳晒得几近无痕迹，不平整地面的装着一点水洼残留，被阳光反射得闪动发亮，楚铱看着窗外的景色出神。

    人的适应能力确实很强，骤风吹过树间发出窸窣响声，她望着陌生又熟悉的风景恍惚觉得自己也许已经完全适应了在这里生活，窗台外绿意盎然的景色似乎和以前的家没有什么区别，她以前也能在闲适时候看着自己房间窗外的景色发呆，看阳光透过落下树影。

    楚泽斌出来见到的便是楚铱安静放空思绪的模样。

    长到腰间的黑发以高马尾的形式挽起，一两条垂落的碎发被风吹得微微晃动，逆着光线一些发丝被光映成近似金黄的颜色。她隔着水池和各种厨房用品往窗外的世界眺望，表情怅然，有种和年龄不符合的沉郁。

    她以前是这种性格么？似乎不是，但自从来到他们家之后楚铱确实变得沉默寡言。楚泽斌依稀记得以前年夜饭时也好、其他什么时候吃席时遇见的也好，他的这个堂妹似乎不会像现在这样总是沉吟不语。

    楚泽斌叫喊她的小名，用不会惊醒发呆的人的轻柔音量。

    楚铱恍神回来发现已经过了一段时间，捏着布和碗的手背都已被风烘干，怪不得他已经出来了。

    他说：“阿颖想和你说对不起。”

    他问：“需不需要我也进去？”

    炽热直白的担忧眼神刺得楚铱眼神闪躲，或许比起漠不关心的表达她更难招架这种情况。但害怕的同时楚铱也有希冀：希望楚泽斌的关心能持续得更久一点……

    真矫情。她自我厌弃地在心里想。脑中有两个小人在拔河，正如她一如既往的拧巴：

    一个嚷嚷着我需要非常需要，一个想把自己拼命缩起来——楚铱总是会被后一个赢下比赛，这次也一样。

    楚泽斌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直到楚铱小心地关上门。

    他以为楚铱这次会明确地寻求自己的帮助——她需要帮助，他看得出来。

    或许楚铱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其实能暴露她很多内心想法，就像刚才那样。楚泽斌呼出一口气，想把内心憋着的那一口舒出来。他脑海里还印着楚铱不久前抬头望着自己的神色：被那双眼睛水汪汪地看着，里面的忐忑不安是那么明显，最后她却摇了摇头。

    旁听的机会被切断，说不焦躁是不可能的，好吧，他承认自己确实很在意这次小冲突会以什么方式收场……

    楚泽斌摁下想要在门口踱步的想法，总不能停在门口蹲着她们出来吧？好麻烦——！

    抱着复杂心情穿过走廊往客厅的沙发坐着，楚泽斌随手抽了本杂志扫着一路看下去，实际一点内容都没记住，心思都放在隔着几墙的房间里。

    不知翻过了多少页，楚铱总算是出来了。楚泽斌听到门开了的声音之后耐着性子过了一段时间——至少在他看来过了挺久，问道：“怎么样？”

    楚铱闻言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笑着说：“很好啊，什么怎么样？没有怎么样。”

    说谎。

    楚泽斌也笑了笑，没戳穿她，“这样啊，那就好。”

    怎么现在的小孩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的呢？阿颖也是，真话假话掺着说。

    楚泽斌想起刚刚他让阿颖亲口道歉的时候，就今天早上，至少一开始他真觉得那是个坦诚局，虽然那种自认为两个人都诚实的想法很快就打消了——在阿颖说对方翻来覆去总是吵着她睡不了觉的时候。至于说楚铱总是哭这点倒是有可能。

    “楚梓颖，人死了爹妈你还不让人家哭是吧？”

    脱口而出反应过来的楚泽斌心里咯噔一下：完蛋，语气有点重，这回得轮到她哭了。

    水汽在她眼眶聚集得特别快，下一秒泪珠就要滚下来的程度，看得楚泽斌直叹气。

    楚梓颖估计也知道再怎么说反锁的事情确实是她自己不对，不厚道，但她就是不承认，死不承认。倔性子上来了想让她服软没那么容易，楚泽斌深有体会，把这个小自己十岁的meimei一手拉扯大的是他，用粗俗点的话说她就是撅个屁股楚泽斌都知道她憋的什么屁。

    她的性格更像他们母亲：对自己的某个领域掌控欲很强，对自己的东西可以用洁癖来形容，尤其是对自己的私人空间，更是会变成故事书里守护财宝的恶龙那样。

    有时候家里来客人的时候需要留宿，楚梓颖的房间基本就是客房，房间有人，她就和楚泽斌一起睡，客人走后，她会让父母把整个房间都消毒一次，尤其是床单得洗两次。

    “别在这眼湿湿，”楚泽斌心里也烦，直戳她心里想法：“你不就是不愿意有人来你的房间睡你的床吗？我看看能不能和爸商量一下解决，别在这作妖了一个两个黑眼圈都能滚去当熊猫吃竹子了！”

    给纸巾她也不要，还一把甩开楚泽斌的手，一边尖叫并重复说着，“不止这个！”

    这下楚泽斌是真搞不懂了，他本来就越来越不能理解这么小的孩子的脑回路，就算他们兄妹都是一脉相承的淘气，但他可记不得自己小时候有这么歇斯底里过。说到底，她在生气什么？先不说他们父母其实根本就不怎么对楚铱上心，就是真把她当成自己孩子那样看待，阿颖是年纪最小的，依旧能获得所有人的宠爱和关注。

    说到底，毕竟还是个小孩，估计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记性也不太好。

    最后在房间里楚梓颖说她会道歉，闷在被子里说的。就如楚泽斌后来所看见的，换楚铱进去房间和楚梓颖交谈，然后结束，但楚铱对她们的关系变化和谈话内容上说了谎，应该结果并不怎么好。

    后来书房整理了一下加了张伸缩沙发床，楚铱搬到那里睡了。

    楚泽斌想：也算是把这个问题解决了，大概吧。至少楚铱到了书房之后阿颖的脾气小了很多。

    这个暑假是楚铱到他们家的第一个长假期，要说楚泽斌有什么变化，学会了什么，可能是从打下手逐渐升级到会做三菜一汤？可以说是一个飞跃式进步。

    他妈问他怎么想着进厨房了，楚泽斌咬着筷子哼哼唧唧：“我本来就想学做菜，是你总是赶我出去好吧，不像人家铱铱脾气那么好还能教我，是吧。”

    说完还用手肘怼了怼他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