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解语花
“姜jiejie,姜jiejie!我又把二爷爷的花养死了……怎么办啊……” 一大清早,一个七岁大小的小男孩就抱着个比他脑袋还大的花盆撞进了姜之离的房间。 “……”姜之离被解雨臣的大嗓门吵醒,无奈地推开几乎怼在自己脸上的硕大花盆,“你这样喊,你二爷爷不知道都要知道了。” “啊……对不起……可是……”解雨臣皱起小脸,仿佛快要哭出来了一般。 姜之离叹气,自从一年前解雨臣来到红府,她第一次学会了叹气,而后每天都在叹气。 她伸手摸上花茎根部,“怎么又浇这么多水?” 解雨臣委屈道:“水瓢太重了,我一下没拿稳……” “男孩子不能像你这样总是哭。”姜之离看着他红了的眼眶,“水瓢太重为什么不少舀一点水?” 解雨臣吸吸鼻子,他才不会承认他是想找借口缠着姜之离才故意拿水把花淹了。 “我知道了……” “你每次都知道,每次都不改。”姜之离说着,却还是一如既往地悄悄把灵气灌进了花根。 “姜jiejie~”解雨臣选择逃避这个话题。 “你把花盆放在那边,”姜之离指了指屋子另一头的花架,“然后把你前天带过来的那盆拿走。” “好!”解雨臣迈着小短腿跑了过去,“那姜jiejie,我一会儿再过来!” 说完,他便一脸兴奋地噔噔噔跑出了姜之离的房间,和来时那垂头丧气的模样判若两人。 姜之离被他一闹也没了睡意,于是起床走到了花架前。 二月红说养花可以平心静气,于是这就成为了解雨臣的必修课之一,可实际上却是姜之离一直在帮解雨臣养花,这架子上一大半都是他带过来的。 当初解家为了让二月红收解雨臣为徒,送来了很多好东西,全都成为了姜之离的灵气储备,否则她也没那么多灵气能挥霍在养花这种事情上。 在姜之离有限的人世认知里,像解雨臣这样小的人类,是非常脆弱需要呵护的,一开始她甚至不太敢靠近他,反倒是解雨臣对她十分好奇。 按辈分,姜之离本应和二月红是一辈,是解雨臣奶奶辈的人,然而解雨臣一来就喊她jiejie。 二月红觉得不妥,但喊奶奶更不妥,便想着让解雨臣叫她姑姑,可小孩儿死活不愿意,一口一个jiejie叫得欢快,二月红只得索性随他去了。 姜之离几乎没有情绪,而她说话的声音常常很轻,总能给人一种温柔的错觉,哪怕她是面无表情地说出一些状似严肃的话。 就比如在解雨臣眼中,二爷爷训他的时候说的话若是姜之离来说,就会变成全然不同的版本。 二月红不露面的时候都是姜之离在教解雨臣,她也这才发现小孩子没有她想象的那样一碰就碎,久而久之,两人愈发亲近了起来。 自从姜之离那夜醒过来之后就再也没见过黑瞎子,她甚至没有问过二月红黑瞎子的去向,二月红都以为姜之离是不是忘了这个人。 “他说过他会陪着我,他不会食言,我等他。” 姜之离是这样说的。 其实在姜之离不知道的时候,黑瞎子来过很多次,只是一次都没有在她面前出现过。 二月红在听到姜之离这么说之后,看到黑瞎子的时候当即就把他骂了一顿。 “我也没有办法啊……小离儿这么粘我,要是见着了我,她肯定是要跟我走的,可是我不能让她卷进这趟浑水里。” “如果她终究避不开呢?”二月红问他。 “……” 墨镜挡住了黑瞎子的眼神,他笑了一声,“至少,让我先帮她找到张起灵,张家人,我只相信他。” 二月红看着远处带着解雨臣练习铁弹子的姜之离,“九门也插手了,若是解家能护着她,也是好的。” “啧,人家把人送你这儿来学艺,你倒想把人培养成保镖。”黑瞎子笑道。 “不过是两个小孩,他们呀,还不懂呢。”二月红也笑了起来。 “果然啊,你们这些九门中人,就没一个心眼是干净的。” “我已经算不得什么九门中人了,九门,早就散了。”如今二月红已经可以心平气和地提起那些往事。 “我老了,小离还一直长不大,这些年,我也教过她很多东西,她都懂,但是总学不会。以前有佛爷,以后呢……只有一个你,那是不够的。虽然小离不说,但我也知道,她从来没有放下过她的执念。” “丫头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我不想到死,还要再留一个遗憾。” 空气安静了半晌,黑瞎子忽然开口:“所以这就是你给人解小公子取名叫解语花的原因?” 闻言,二月红瞬间被他从悲凉的情绪中拉了出来,“就你怪会插科打诨。” “解语花枝娇朵朵,”二月红看着那小小的身影,眸中有些欣慰,“当初小离都以为他是个女孩子。” “只怕这小子长大之后,是朵霸王花吧。”黑瞎子挑眉。 “以后的事情,谁能说得准,解家……也是个吃人的地方。”二月红摇摇头,“解九倒走得便宜,留下解家这堆烂摊子,不然小花也不会被送到我这儿来。” “解家那边我也盯着的,看那样子,是要变天了。” 世有解语花,凭谁解花语。 现在,没有任何人能想到,未来的解雨臣会成长得那么艰难。 —————————————————————————————————————————————————— 除夕夜。 “姜jiejie,去年你都没有给我压岁钱,今年怎么也不给我……”解雨臣拿着二月红给他的红包,蹭到姜之离面前不开心地说道。 “啊?”姜之离愣了愣,转头看向二月红,“压岁钱?” 二月红笑着,“这是长辈给小辈的,你都喊小离jiejie了,怎么还找她要压岁钱?” 解雨臣说道:“二爷爷,你就是偏心jiejie。” “你倒说说我怎么偏心你jiejie了?” 解雨臣皱着鼻子,目光不停地在两人之间打转,其实吧二月红对他也很好,可是……他终于找到一条证据── “二爷爷就只会骂我。” 姜之离戳戳他的脸,“难道不是你干了坏事二爷才骂你的吗?” “……”解雨臣撅起嘴,无法反驳。 “但是我不开心,我要jiejie给我压岁钱。”小孩子开始无理取闹。 “可是……”姜之离苦恼,“我没有钱。” “!”解雨臣一脸难以置信,“二爷爷家里这么有钱,为什么你会没钱呢?” 两双眼睛齐齐看向了二月红。 二月红放下了端到一半的茶杯,“家里值钱的可都在小离房间里。” “那二爷,我把那些换成钱给小花。” 二月红还没发话,解雨臣却抢先说道:“不用了不用了,我不要姜jiejie的压岁钱了,以后姜jiejie要是没钱花就来找我,我有钱,我给你花钱!” “小花啊……”二月红笑呵呵的,“那以后你可要照顾好你姜jiejie。” 解雨臣小小的脸上表情十分郑重,他点了点头,“好!” 屋内的暖炉消解了深冬的严寒,仿佛让人提前看见了春暖花开。 人间烟火,大概就是此般滋味。 此后的解雨臣过过很多个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除夕夜,却再也没有任何一个比得上这一年那么温暖。 他一直记得这夜,年少的他许下了一个承诺,一个他穷尽一生都在履行的承诺。 新年伊始。 正月初一的解雨臣不用早起练功,前一晚他还打算睡到日上三竿,却不料被一阵甜甜的香气早早唤醒。 待看清桌上摆着的几串糖葫芦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等到熟悉的酸甜口感在口中迸发,他才彻底醒了过来,激动得原地蹦了好几下,拿着一串糖葫芦就往外冲。 “哎哟!”果不其然撞到了人。 “小花?”姜之离稳住解雨臣的身子,就听到他开始抽抽噎噎,“撞疼了吗?” “糖葫芦……糖葫芦……呜……糖葫芦掉了……”解雨臣指着边上不远处落在地上已经沾上灰的糖葫芦,表情十分难过。 “你怎么这么爱哭呢。”姜之离擦擦他的眼睛,“你屋里不是还有吗?难道你全部都吃完了?” 解雨臣打了个哭嗝,“没、没有,我才吃一个……姜jiejie你怎么知道?” “我给你做的呀,本来二爷说出去给你买,结果今天都没人出来做生意。” 解雨臣一下子就不难过了,甚至还觉得自己哭得有些丢脸,“我以后再也不哭了,姜jiejie是不是以后可以再给我做糖葫芦?” “可是二爷要你少吃这些东西。”姜之离知道小孩子吃太多甜食会长蛀牙。 “我每天吃一个!”解雨臣摇了摇姜之离的手臂,“好不好嘛?” “……小花,你是不是还没有刷牙。”姜之离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 解雨臣一惊,立马蹦出一丈远,随后转身就跑,边跑还边喊道:“我这就去!姜jiejie你别告诉二爷爷!对了,还要给我做糖葫芦!” 解雨臣明明说过再也不哭,可是他被解家人接走那天还是哭得稀里哗啦的。 二月红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解雨臣才刚过完他的八岁生日就被迫要去做解家家主。 对此,二月红感到极为讽刺。 解雨臣走后,姜之离和二月红又回到了之前平淡的老年生活。 姜之离再没有做过糖葫芦。 他们偶尔也会谈起小花,那个只在红府里存在的小花,毕竟,他回到解家就只能做解雨臣。 黑瞎子跟着解雨臣去了北京,在暗处护着他的安全,除了黑瞎子自己,这件事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原本他那边查的事情断了线索,正打算重新回到姜之离身边,可不论出于什么原因,解雨臣他都必须要护,因此见姜之离的时间又得往后拖了。 意外之喜是黑瞎子在北京发现了有关张起灵的信息,他充分相信,他们口中那个“戴着帽子不爱说话身手很好的小哥”就是张起灵。 “解小花,最后一次了。”